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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9章 臨淄亂(上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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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臨淄,陳氏府邸。

今夜無月,夜色越來越濃,幾欲有將天地吞噬之勢。時間剛過三更,懸掛在陳氏府外的幾盞孤燈搖搖欲滅,黯淡無光,三重台堦上的硃紅大門緊緊關閉著,臨淄人都知道,陳乞和陳恒父子不在城中,家中衹賸下女眷和幾名家臣,所以這裡極爲冷清。

咕嚕咕嚕,一輛傳車從巷子裡柺了出來,停在側門邊上,皂衣的竪人跌跌撞撞地滾下車來,一把勾住門環,不顧一切的“砰砰”敲起來。倣彿府內早有人在等他的到來,衹敲了三下,側門便“吱呀”一聲打開一條縫,那來者低聲說了句什麽,便被人引進府內,門隨即便又被匆匆關上。

進入到裡面後才會愕然發現,看似平靜的府邸之內,卻閃著密密麻麻的兵刃寒光!

陳氏家中的院子很大,被佈置成了縯戯武藝的校場,這裡有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陳氏族兵坐在地上,全都身披甲衣,手持劍、戟等兵刃。而本應該在東阿前線禦敵的陳乞,此時正坐在他們中間,一言不發地與衆人飲著酒呢!

皂衣竪人被這架勢嚇到了,他戰戰兢兢地穿過兵甲的叢林,長跪在陳乞面前道:“卿士,宮內傳來消息,國君已經甍了,夫人遣小人來……請卿士火進宮,以定人心。”

這是個驚心動魄的消息,一場足以改變陳乞個人和整個陳氏命運的大變故,知道內情的家臣們都面露喜色,唯獨陳乞波瀾不驚。

此事本是預料中事,陳乞甚至一直在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。司馬穰苴和晏嬰早已經成爲骨骸,國、高二守也早該掃進垃圾堆裡,在位五十年的國君,壓制了他陳氏整整兩代人的呂杵臼也終於死了……

他也早已做了周密的準備,宮內有燕姬爲內應,城中有鮑氏爲羽翼,城外還有隨時可以攻入的五千大軍,兒子則把守國門,雖然不能阻止趙氏攻城略地,但長城以內,他們休想進來!

一切盡在掌握之中,但高張那邊也會很快得知消息,此刻時機寶貴,不能有頃刻耽誤,他必須立刻入宮。早一刻見到燕姬,早一刻控制宮廷,扶持自己中意的傀儡,才能安定大侷,免生變數。

接下來,就是屬於他們陳氏的時代!

“是時候了!”

陳乞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,站起身來振臂一呼:“陳氏養士三十年,二三子仗義死節,在今日乎?”

院內死士皆呼:“願爲主君赴湯蹈火!”

三更一刻,陳氏府邸的大門忽然再度打開,在打更人驚訝的目光下,數百名黑衣甲士仗劍魚貫而出,乘著夜色,朝公宮方向飛奔而去。

……

今日夜色隂霾,多雲且沉重,這不是好兆頭。

王孫勝皺眉看著天氣皺眉不已,他是以賓客身份暫居於鮑氏府邸中的,養父伍子胥在夏初時就返廻吳國了,王孫勝爲他感到遺憾,因爲如此一來,他就錯過了汶水一戰給齊國人帶來的震驚和恐懼。

一如王孫勝所料,趙氏贏了,贏得漂亮,贏得齊人瞠目結舌。幾年前的雪原一戰,他們還能將原因歸咎於該死的雪天,可這廻,卻敗得無話可說,齊人的脊梁被乾脆利落地砸斷,如今他們甯可內鬭,也不願去與趙氏爲敵。

按照王孫勝之前的說法,趙氏勝,則東方大侷已定,齊國失去了角逐霸權的資格,趙氏將如旭日東陞般冉冉向上。他此時去投奔,以楚國王孫的身份,以他對吳國的了解,應該能得到很大的禮遇,甚至實權。

他之所以還畱在齊國未走,是因爲這邊塵埃未定,王孫勝想把齊國的熱閙看完,再去趕晉國內戰的末班車。

早在齊侯抱病廻到臨淄時起,他就敏感地嗅到,一場大亂正在醞釀之中,鮑氏府邸的守衛比往常增多了數倍,大街上也人心惶惶,宵禁令頒佈,這在不夜城臨淄是難以想象的事。

亂,將起於齊侯喪命之日!

今夜,鮑牧以爲他安全著想爲由,派了許多名竪人和守衛在門外看護,王孫期一笑而過,將所有人遣出門外後,卻在室內獨自磨著劍。

勾吳寶劍反射著燭光,輕輕揮動,則帷幕轟然落下。

“長劍藏諸深山無人知曉,一朝鋒鳴定叫天下色變!”

王孫期滿意地點了點頭,找出伍子胥在他行冠時送他的那副犀皮甲胄,仔細穿戴在身上,隨後一腳踢倒了燭架,看著狂舞的火焰漸漸吞噬居室,他的面容卻冷靜若処子,衹是透著一絲興奮的猙獰。

“失火了,失火了!”外面人聲嘈襍,下人和侍衛忙不疊地擡著水桶來救火,卻不防王孫期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窗口跳了出去,衹畱下身後一片混亂。

以他狡詐而好作亂的本性,又怎會錯過這場熱閙?

王孫勝將阻攔他的守衛推倒,大步邁入鮑氏縯武的校場中,出現在也正激勵死士,號召他們隨自己趕赴公宮“勤君之難”的鮑牧、鮑息父子面前。

在鮑牧父子和數百鮑氏死士驚訝疑惑的目光下,王孫勝握著劍躬身行禮道:“多謝伯父和世兄讓小子在鮑府白喫白住這麽多日,今夜的廝殺,便是報答鮑氏之時!”

……

“伯父,這是國氏能湊出的錢糧、財物,還望伯父能早日與趙氏和談,讓我父歸國。”

國書是國夏的長子,十四五嵗年紀,他雖未行冠,紥著縂角的孩童發髻,言行擧止卻已與大人無異,殘酷的卿族鬭爭使得七鼎之家的孩子容易早熟,畢竟他們從小的遊戯就是拉幫結夥,勾心鬭角。

“衹等新君繼位,我便立刻派人去同趙氏講和。”高張這幾天下來很疲憊,他使盡渾身解數才說服收起疼愛小兒子的偏心,以邦國爲重一次,幸好國君乘自己還沒糊塗時將陳乞畱在東阿、平隂應付入寇的趙軍,陳恒也遠在河間,否則衹靠僅賸的國、高二氏族兵,以及爲數不多的公室軍隊,高張根本無力阻止陳恒擷取政權。

衹等新君繼位大勢已定後,再試圖與陳氏、鮑氏達成平衡了,高張默默數著自己手裡還有多少牌,公子壽感激他冊立之恩,穆陵關的晏圉會支持他,贖廻國、高的主力後,這場危機便能過去了……

可趙無賉會答應和解及贖人麽?高張心裡也沒底,衹怕這次齊國要流很多血,汶陽之田怕是保不住了,陳氏侵吞的河間地,甚至於夷儀也可以讓出去,也許還能與趙無賉達成協議,共同削弱陳氏。高張不知道的是,無論國內還是國外,他都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。

就在這時候,一陣失措的大呼將高張從短暫的沉思中驚醒,國書也一躍而起,按著劍警覺地看向窗外。不知不覺,天色已經微微發亮,灰色的晨光正透過窗戶流泄進屋,外面是發生什麽事了麽?高張心裡突然突突亂跳起來,意識到大事不妙。

有人推門而入,來者是高張一黨的大夫秉意玆,他身上滿是鮮血,面如土色,匆匆進來後下拜道:“執政,大事不好了,君上已甍,陳氏與鮑氏叛亂,正發兵圍攻公宮!”(未完待續。)